八

九七年整个九月都是黑色的，是我们记忆里永远的痛。
这个九月，我失去了我以为最安全的女友，还丢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公款；老潘失去了乐队，感情路上更一波三折。

据说老潘是在六月，在排练完后在中大饭堂吃拉面时，对那个女孩一见钟情的，然后迅速单方面堕入爱河。那女孩是省原体操队的，因伤退役便到中大念书，竟能吸引老潘，长得自是青春亮丽，善解人意。可是人家早有了男朋友，对老潘便若即若离，关系也如云堕雾。我翻过老潘当年床头的小本，上面竟是密麻麻写满小情诗，可见老潘当初实在受尽折磨。

当然那时候我跟小岚的关系还如火如茶地进行着，我以为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，富足之余便想帮老潘一把。于是跟小岚连夜赶做了两个风筝，约上老潘和那个女孩，一起到体育中心放飞去。记得老潘这天终于穿上了干净清爽的衣服，乐得象个小孩子似的，跟那个女孩笨拙地把风筝线扯来扯去，两个人也在体育中心跑来跑去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他们的风筝终于一飞冲天。 我做的两个风筝，自己的那个却飞不起来。只好跟小岚在一旁偷着乐。

我问小岚：看他俩有戏吗？小岚回答：不好说，挺难的。我有些意外，又觉得好象是那么回事，于是又问：咱俩呢？小岚靠着我回答道：嗨，当然比他们好多了……

果然老潘的恋爱之路困难重重，那女孩对他继续施展如放风筝般的拉扯之术，令老潘疲惫不堪。老潘只好继续找我到永芳堂的阶梯，痛诉女孩子之种种不可理喻心理。而那时我也开始为跟小岚见不上面而郁闷，两个人便更觉惺惺相惜，谈得甚是痛快。不过，那时我还是有些得意地告诫老潘，算了，别玩了，有些女孩是追不到的，有些女孩你不追她却会送上门来。老潘似乎终于若有所悟：算了，结束吧。 老潘的“结束”过程可以坚持很长时间，反反复复，藕断丝连。而我的爱情一到9月就瞬间结束了，快得让我自己什么反应也来不及，甚至连悲伤也来不及。

那晚收到留言去找小岚时，我让老潘开车载着我一起。我说，我怕撑不住。

回去的路上，老潘问，情况如何。我说，完了。老潘问，怎么突然会完的？我说，我也搞不清。你悲伤吗？嗯，好象暂时还没感受到。我送你回家吧。嗯……不，还是去你家吧。

那晚在老潘家我们喝了五瓶啤酒一瓶红酒，可我好象还是异常的清醒。我把小岚对我说过的分手的理由复述了一遍，然后对老潘分析了她可能受到的种种压力，以及产生的相关心理反应，而我以前又在哪些方面可能做得不到位，忽略了哪些可能是重要的细节问题，最终通过这些论据，有力地证明了造成现在分手的合理结果。老潘早已半醉半醒，说，你怎能如此的思路清晰？！分明不象是失恋的。
半夜，老潘问躺在地上的我，还没睡吗？我说，还没睡着。你开始难过了吗？嗯，正陆续地来。

最后老潘随口说了一句话。虽是随口，却足以让我回味无穷，甚至在将来许多日子里，一想起这句话，就产生一种莫名的阿Q般的壮烈感：

老潘说，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。

九

我知道老潘的际遇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。终于有一天，还是9月的一个早晨，我还赖在床上，突然收到老潘的CALL：我出事了，请您速到江南西！

我猛地爬起床来，飞也似的开车，一路默默祈祷着老潘一定要平安。

老潘坐着摩托车，头伏在车把上，停在那里。我叫了一下老潘。老潘抬起头。

我吃惊地看到，是一张全是泪水与鼻涕的脸。

老潘看到我，马上伏到我的肩膀上，痛哭起来。

这是第一次，也是唯一的一次，被一个男人靠在肩膀上，在街上大声哭泣。

我默默安慰老潘：别难过，总会过去的。

老潘断断续续抽泣说，她没有选择我，你把这封信替我交给她吧，对她说，我不会再找她的了。此刻的他象个脆弱的孩子，又象个行将断臂的勇士。

我于是气鼓鼓地跑到那女孩楼下，大喊她的名字。她笑吟吟地下来了，一见到这样的脸，我忽然又觉得每个女孩做出的选择，必然有她的道理----虽然我认为爱情简直就不应该有什么道理。

我没好气地说，这是老潘让我给你的信，他说他再也不会找你了。女孩还是笑笑：他呢？我说，在那边哭着。她停住了笑，然后对我说，你一定要看住他，叫他不要伤心……

后来我带老潘又去了永芳堂，坐在阶梯上。这天的天气非常晴朗。老潘的心情好象也终于好了起来：一切都结束了，我将苦读英语，好好工作……

十

国庆节几个朋友约好出去散心，老潘本是兴高采烈地筹划着，临出发前突然说，另有事情，不去了。这让打算跟老潘去疯一场的我颇为失望。

所谓绝处逢生、峰回路转，就是指这么一种事情：几天后回到广州，第一时间到老潘家，老潘正在看相片，相片中的女孩正是那个漂亮女孩。老潘面无表情，然后十分平静地告诉我：我跟她好上了。我开始迷惑不解。老潘继续解释道：就是说，她选择了我。我们拍拖了。

我一直也不知道那几天老潘采取过什么行动，可以将一场我以为是死亡结局的爱情硬是拉了回来，而那位女孩又是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抉择，终于把最后一票明智地投给了老潘。反正老潘从此开始走上了爱情的坦途。

按照我和老潘的习惯比喻：把我们各自的爱情经历比喻成足球赛的话，我是在一场占尽优势的比赛中，屡失破门良机，但我仍然踢得漫不经心，胸有成竹，被对手拖入加时赛，结果被突然死亡，死得悄无声息。而老潘在场面上并不占上风，但他顽强地坚持着，偶尔组织一些快速反击，最后在点球决胜时，顶住了极大的压力，结果笑到了最后。